去年十月,和老婆刚完婚,有要回门的习俗,结果前脚刚到,后脚县里就有疫情,被迫留在老丈人家,反正有婚假,婚假不够还有年假,丝毫不慌。
老丈人以前在部队时就是炊事班
的老班长,退伍后在老家承包乡村宴席,手艺不错,名满七里八乡。
于是我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就跟着他学习厨艺,认识了许多没见过的香料,也终于亲手杀了人生中第一只鸡、第一只鸭和第一只鱼,还甩开切丝器,切出了土豆丝,老丈人还把他拌凉菜的大杀器,红油辣椒的秘方传授给了我。
我老婆因为下学太早,所以,她把她爹的手艺学了个七七八八,反正她在家,做饭有她张罗。她从她爹的冷库里,隔三差五搬些山珍海味做给我吃,知了猴、蚂蚱、黄鳝、龙头鱼、鲍鱼、龙虾、海参、生蚝、羊排、牛腩......老丈人吸着烟,嫌弃地瞥了我老婆一眼,悠悠地向我吐槽:这死妮儿,平常都不知道做这些东西给我尝尝,唉,女大不中留
啊!老婆嘻嘻哈哈地冲他办个鬼脸,使劲给她爹妈夹菜,试图堵住二老的嘴,不让二老你一句我一句的数落她。
老丈人家后面有条缓缓流淌的小河,下午没事做,他就拎着泡满茉莉花茶的大富光杯子,背着马扎和钓鱼竿去屋后头钓鱼,我闲着没事,提着一包瓜子也跟着去了,同去的,还有老丈人家里的两条小黄狗和一只大狸猫。
十月份,北方天高云阔,风也柔和,我们爷俩就坐在树荫底下,嗑着瓜子,看着风景,听着鸟鸣,说着家常,他从怀里掏出烟袋子,给烟斗塞上旱烟叶,嘬了一口烟,说起了从前,给我讲我老婆小时候的糗事,讲他这大半辈子的风风雨雨,我和他讲我的工作,讲我出差时到过的城市......偶尔提竿,钓上来的小鱼就丢给猫狗,任凭它们扑腾抢夺......
夕阳西下时,老婆系着围裙一蹦一跳,眉眼含笑地招呼我们回家吃饭。
晚上吃罢饭,她就挽着我的胳膊在村里溜达,说着县里的房子要咋装修,说着想跟我出去玩个一两年,说着以后有了孩子取什么名字......然后就踢到一团软软的东西,拿手机一照,是只刺猬,我不禁感慨这农村人少了,生态倒也好了,看老婆也喜欢,就你一脚我一脚,开开心心地把它趋回了家里,那两只小黄狗和那只大狸猫不怕死地冲上去要向这个外来户宣誓在这个家的领地主权,然后就被教育了,呜咽着蜷缩在一边,我笑了笑,你强任你强,清风拂山岗,真是一只不动如山的披甲龙龟
。
因为是回门,和老婆不能住一间屋,晚上,她去和她妈妈睡去了,我就睡在她的屋,我还问她能不能寻宝,她大大咧咧的说随便玩,反正也没啥。
我也只看了一下她的书桌,她初中上完就不上了,一直在家里的早餐店帮忙,所以,她学生时代留下来的,也就是一大沓嘟着嘴,比着剪刀手,看着呆呆傻傻的卖萌照片,十来本内容快餐且情节胃疼的言情小说,比如郭敬明
的小时代......几本手抄歌词本,还有一本日记本,写的无非就是教导主任是个秃顶变态之类的吐槽,还有一些某某某真帅,我想和他坐同桌之类的憧憬,还夹着几张她初中同学的红底证件照片......我躺在她床上,这被子晒了一下午,有阳光的气味,也有她身上甜甜的气息,我搂着她的大白兔子毛绒布偶,沉沉睡去。
因为我是个电气工程师,又有高级电工证,车里还放着一整套调试的工具,还有从公司仓库里调用的三芯线,我在老丈人家也有了显摆的机会。给老婆的侄子修修坏了两年的遥控赛车,带他认内六角扳手,扭力扳手,套筒扳手,斜口钳,万用表,千分表,电烙铁和公母插头,带着侄子给老丈人的厢货车四周接了八颗各种颜色的示廓灯
,在老丈人家门楼顶上接了个声控灯,给丈母娘的电动车前后接了红蓝鬼火爆闪灯,带按钮的那种,我也在老婆和侄子崇拜的目光和那一声声“真中”的夸赞声里,得意起来。
在侄子的带领下,我俩砍了村西头一棵桃花树
的枝杈,给他做了一柄小桃花剑,还拿锉刀锉了个剑柄,用角磨机开出刃来,剑身上刻着他的名字,剑把尾部用手枪钻打了个小孔,老婆给他编了个小中国结,当做剑穗系了上去,我还拿500目的砂纸把剑身打磨的十分光滑,很是那回事,剩下的边角料,就给老婆做个簪子,还拿刻刀雕了朵花,让她开心了大半天。
闲的时光很多,老丈人配的休闲器材也多,斗地主啊,推麻将啊,下跳棋啊,在围棋盘上下五子棋啊,或者帮丈母娘和水泥制变蛋,腌鸡蛋,腌鸭蛋,做黄豆酱,做西瓜酱,捣麦仁,反正,不会无聊。
有一天下午,老婆带着我去村里木材厂,她给那个大伯撒撒娇,我恭谨地敬了一根中华,就捡了很多没用的边角料,带回家里,给那两条小黄狗一只大狸猫建了个小房子,这样它们仨就不用睡柴房了,老丈人也有了兴致,给房子刷了喜庆的红漆,我掏出便利贴,让侄子写些喜庆的大字贴上去,他歪歪扭扭地写了喜、福、财、安、暖、乐六个大字,我拿裁好的MYLAR封好,用AB胶粘在小房子门旁。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一家人的欢笑声,还有摇着尾巴绕着我们转悠的猫狗。
老丈人家院子很大,东边院墙下辟成菜地,一列一列整整齐齐地种着韭菜,葱,香菜,辣椒,豆角和黄瓜,这都是老丈人的得意之作,他站在菜园外,叉着腰看着那些菜,我恍惚间觉得他像检阅部队的将军。
西边院墙下,栽着一株玉兰树,长得很高,很是枝繁叶茂,丈母娘说是我老婆出生时她爷爷栽下的,算来这棵树也有20年树龄了。树上挂着个笼子,养着老丈人宝贝的虎皮鹦鹉
,叽叽喳喳的不会说话,每天天刚蒙蒙亮就和院里的公鸡争着打鸣,可恶的很。
树下放着一个北方农村常见的水缸,这缸那就有历史了,是我老丈人结婚时,他爹拉着架子车从城里买回来的,已经30多年了,水缸里养着几条小金鱼,黑的、红的、白的、金的,游来游去,煞是好看,这还是我和老婆逛花鸟市场时捞的。
水缸旁边就是一个摇椅,我很喜欢躺在上面,晃悠着,能瞥见门口种着的红艳鸡冠花,瞧着院子里伸懒腰的大狸猫、在门楼下摇着尾巴打闹的两只小黄狗、缩在院墙边孤苦伶仃的可怜刺猬、一群走过来又走过去的鸳鸯、叨虫子的神武大公鸡,听着远处传来的布谷布谷
的鸟叫声,看着门前花开花落,望着天外云卷云舒......
日子平缓如流水,我前所未有的放松,极度的舒适,有爱人、亲人在身边,顶级的享受。
什么算是人生的顶级享受? - 程轻舟的回答 - 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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