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解放前参军时16岁,从区小队到县大队,参与了解放县城的战斗,因为年纪小,基本都是跟着打酱油,没有真正参与一线攻击。后来个子长得快,183,被安排成机枪手,捷克式轻机枪歪把子都扛过。
然后1950年11月的一天,部队突然紧急集合,配足装备和弹药基数,大家都明白要入朝打仗啦!然后,当天晚上全连就跑了7、8个新兵(能理解,刚解放,参军就是为了混口饭,还有很多兵本来就是地方土匪民团,换个衣服就参军的)。早上的时候,连长把我爹叫出来,说我爷爷来了,给5分钟时间见面。
老爷子一见面就哭,眉毛胡子全是冰碴子。昨天夜里他跑了几十里山路从老家过来,找到部队首长说想让儿子回家,结果被连长训了一顿。俺爹说:解放县城战斗他也参加了,排枪机枪对着干,土炮轰城门,死了不少人,但也没啥可怕的。就把爷爷劝回家了,临走时连长还交待伙房给老头包了一毛巾的热馒头路上吃。
然后俺爹他们部队被拉到信阳火车站上车,他和我舅爷(我爹的娘舅)同批入朝,闷罐子车皮铺满稻草,咣咣当当直管往北边开,中途停车沿铁路线两边撒尿拉屎,地方上送来热馒头热粥和咸菜,吃完接着跑,差不多跑了5天5夜,人都坐傻了。但俺爹第一次出县城第一次坐汽车坐火车,感觉特别新鲜,专门坐车皮靠门缝位置,有冷风但能看一点沿途风景。
大约在11月28日下午,火车总算停下来叫全员下车集结,俺爹当时刚学会识字,一看站牌上写着两个大字“安东”(今天的丹东),还好,俩字都认识,就知道到站了。一下车,大家就傻眼了——旁边刚好从朝鲜那边拉回了一车伤兵,几乎没一个完整的,缺胳膊断腿瞎眼的烧糊的,严重冻伤的最多,哭声呻吟声惨叫声连成一片。当时俺爹大脑一片懵腿都吓软了,我草,打这么惨!除了干部,大家基本都是从民兵或民团刚换装成正规军的,全是新兵蛋子,谁见过这场面啊,怎么可能不害怕。
再然后,就换乘伪装过的火车分批入朝了(电影《水门桥》里火车没有插草木树枝伪装是重大BUG),连排班一路上做思想工作。一过江,大家基本就没啥害怕的了,反正连长也说了,他打了十几年仗,越怕死的兵死的越快,反而勇敢往前冲的还最有希望活下来,死活就那样了,多活一天甚至多活一小时都是赚的。
我爹他们到达前线时,二次战役刚结束,留下最深的印象就是一个字~冷!冰天雪地的,零下20多度,咱们配发的那种老棉衣棉裤球用不顶;然后就是拼命挖战壕挖坑道,累得贼死,还饿,热馒头没得了,炒面都得每天算着吃。每人发一个铁饭盒,因为不能尿坑道里,这饭盒吃饭喝水兼尿盆,尿饭盒里倒出去。
然后就是反复拉锯战,连队里出了好几个一等功和一堆二等三等功,死了一半,我舅爷脑袋上挨了一个弹片,一辈子到死都没取出来,经常发癫痫,当然那是后话,有时间再聊。
反正,真正上了战场的士兵大多已把生死看淡,再怕死也没用,你的命还能你说了算?冲锋号一响你敢不冲?冲上去立功,不冲,可能连长排长当场就给你一枪,哪个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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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曾说:作战勇猛不是蛮干,能身经百战不死的,都是兵油子!会听炮弹响,判断弹着点,及时卧倒(胳膊还得撑着地面,免得内脏受伤);会选择射击死角、机枪点射、换弹夹瞬间移动;冲锋时尽量不扎堆,别往交叉火力点上跑,严格按照三三制跳跃前进…这些都是无数生命换来的经验。
还有种说法,新兵怕炮老兵怕机枪,这是大实话~炮弹听起来吓人,但弹片只要不击中要害,一般不会死人或残废;但机枪弹不一样,咬一下非死即残,即使打在胳膊腿上,基本这条胳膊腿就废掉了,我爹亲眼看见机枪直接把人胳膊打飞、脑袋打掉,伤害极大,所以轻重机枪火力点通常都是双方重点优先攻击目标。
怕死的都是新兵,老兵其实也怕,但知道如何坦然面对和尽量规避,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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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第一次近距离面对死亡是1950年的“大镇反”运动,终生难忘。
当时我爹只有18岁,镇反开始后,最初只是处决国民党旧军官、地方民团头子和特务分子,后来扩大到地主和富农。各区公所安排统一抓捕,成车成车拉往老县城公审,公审完直接的灌河滩上站一排,机关枪“突突突”了事。
那天,连里安排我爹和一个老兵押送一个地主到县城公审,老兵是洛阳专区新安县人,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老头70多岁了,知道自己去了就是个死,一路哭哭啼啼,屎尿拉了一裤裆,爬山又跟不上,俩人一路拖着,又臭又脏,大家都是一身汗。
过了一个叫¨C11C的地方,老兵悄悄和他商量:“你看这老头太拖累人啦,反正拉到县城也是枪毙,干脆在这把他解决了吧”。 俺爹年纪小,迟疑地说“不好吧!”
老兵说:“没事,有啥责任我来担!”。
然后转身就给老头说:“老汉儿,看你年龄也不小了,不像坏人,放你回家吧”!
老地主没想到还有这好事,当场“扑通”跪下,对着他俩千恩万谢,承诺来世作牛作马报答,然后抹着眼泪转身准备回家。老兵突然从身后举枪,照着老头后脑勺就是一枪,天灵盖脑浆鲜血横飞……。
我爹当场吓呆了,然后蹲地上一边哭一边呕吐,老兵在身后鄙夷地骂他一句“¨C12C,哭个球!”。然后抽出刺刀,从还在抽搐的尸体上割下两只耳朵,喊声“走吧!”,就拉着我爹回去复命了。到县城汇报说,这老反动派在山上想逃跑,让我给击毙了,管事的直接在花名册上钩了一笔,这事就了啦。
父亲后来每每回忆起这件事都特别痛苦,觉得对不住这老头,愧对人家那几个响头。但后来也释然了~时代大潮下,普通人命如尘埃,当年国民党白色恐怖时,不照样杀得人头滚滚?改朝换代也罢、阶级斗争也罢,哪有不死人的?惟愿天下太平,少一点这种动荡,让老百姓过个正常日子足矣!
评论
这说法不真实,编的。
一次战役我军伤亡很小,不存在一列车一列车的残疾伤亡这种情况。
我军伤亡最惨的,是长津湖战役,冻伤的厉害,可那是二次战役东线的情况。战损倒是问题不大,冻伤太多太惨。
镇反时,不存在扩大到地主富农的说法。镇反运动,实际上是集中处理长期积累的有血债的各种反革命分子。主要是当时各种反动组织的骨干和历史上有血债的人员,不存在扩大到地主富农的情况。对了地主富农中的极端分子的镇压主要在土改中完成,基本上也是仅针对有手上有人命有血债的人,扩大化的情况也有,但不是在镇反中。
士兵是如何看待死亡的? - 丹阳生的回答 - 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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