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公是抗日老兵,被人用一口小米饭忽悠参军的。37年底的时候他还未参军,那时在安平找食,饿倒在路边,被几个路过的便衣八路发现,喂了他一捧小米饭才保住命。其中一个八爷笑称“你跟八路吧,咱天天有小米饭吃”。外公当场表示要参加,但几个八爷说有重要任务在身,无论如何不肯带外公一起走。后来外公还是念叨着小米饭,铁了心要找“天天吃小米饭的八路”,遂几经周折找到了另一支八路报名参军,人家问他
“你是不是想要抗日救国?”
“啥?你们这天天有小米饭么?”
“哈哈,小鬼。。等抗日胜利,人人都有小米饭”。
外公在38年初成为了冀中第二游击总队的战士,学习文化、参加劳动,同时和日伪作战,两次负伤。外公说,“那时候脑子里开始隐约觉得,自己参军也许不止是为了这口小米饭了。。我才知道那天那个同志是在忽悠我呢,小米可是好东西,我们怎么能天天都吃小米饭呢。。但不管吃啥,鬼子来了,咱总得打不是”。
41年晋察冀的抗日力量逐步增强,冀中第二游击总队和其他抗日队伍合并,成为冀中七旅,倭寇也更加重视起来,组织力量于42年组织了五一大扫荡,敌强我弱,外公所部作战失利,被迫分散突围,沿途所见,他们曾经耕种的田埂被烧成平地,熟识的乡亲伏尸荒野,村里鸡犬不留,一路见不到一个活物,到处是遇害军民的遗体,鬼子在俘获我军干部并确认身份后,会把我军政干部用刺刀钉在村口的树上或墙上,慢慢开膛破肚,放血至死,用我们的血覆盖墙上写的抗日标语,以此来恐吓幸存的抗日军民。有一支十几人的小部队,利用地道打游击拖住大批鬼子小半天,掩护了一百多平民转移,鬼子处处挨打,急怒之下就用了毒气弹,最后十几人仅剩两人归队。
外公谈起五一扫荡,说他们突围时也遭遇鬼子部队,突围不顺,而其余鬼子部队正快速合围,十万火急,指导员(政治宣传员),一个文弱书生也端着刺刀冲锋了,战士们嗷嗷跟上,总算打开缺口,部队就一路狂奔甩开了鬼子。突围时指导员腿部挨了一刺刀,战士们搞了个简易担架抬着他跑,他在担架上依然谈笑着鼓舞大家士气。跑到半夜,他们实在太累,在一个废弃山庙休息,外公和指导员睡一屋,他怕碰到指导员的伤口,于是拆了个门板放在炕边的地上,指导员睡炕上,外公睡门板上,二人躺着谈了谈接下来怎么办,后来睡着了。未曾想,那伙鬼子居然也一路狂奔,趁夜追了上来,暗哨发现他们鸣枪时,他们已经摸近了,42年的鬼子都是老鬼子,战术配合非常娴熟,几乎是摸哨鬼子枪响的同一时间,后边迫击炮就跟来了,第一轮炮击就有两发砸穿屋顶掉进了外公和指导员的屋子,直接砸在了炕上,外公被震懵但没受伤,翻身起来去摸指导员,但什么都没摸到,炕上一片漆黑加烟尘四散,他也看不清东西,外边战斗已经开始,他只能一把抓起指导员挂在墙上的文件包,冲出去集合部队,一夜苦战,天亮时再次突围的他们在一条小溪边清点人数和装备,外公心里苦闷,独自蹲在水边清洗身上的伤口和血渍,却在肩上摸下一小块碎肉,惊惧之下甩手抛进了溪水里,但紧接着他回想起昨晚的战斗,瞬间反应过来那是谁了,又扑进溪水里去抓那块差点被冲走的肉,自己捧在手里的,是最亲密的战友,昨晚睡前还躺在他身边指导员,他站在水中间鼻涕眼泪一起涌出来,他说不敢抹,也不敢转身,因为身后是死里逃生正在重新集结的同志,这时的眼泪会摧们我们的士气,转过头时必须是坚定和乐观的,其实他那时也是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刚遭遇重大的挫折,失去了和组织的联系,还失去了众多战友。他捧着战友的残躯,一时手足无措,就只能这么两手端平站在那,眼泪流了一脸,他一滴都没敢擦,只能咬着牙抽噎,把哭声往肚子里咽,最后他打开指导员的文件包,里边有一块手帕,那是指导员没过门的媳妇送的,据说也是个有文化的姑娘,那年代挺难得的,外公用手帕包着指导员,轻轻放回公文包,然后俯身捧水洗了把脸,就转身返回队伍中去了。
行军仓促,被爱人的手绢包着,战友给他堆一个小土包放几块石头,这就是指导员的归宿了。抗日战争中,有无数指导员那样的人,文弱的身体中却藏着那个黑暗时代里最强大的灵魂,以不全之躯埋身中华河山,无怨无悔;也有无数外公这样的人,战场上不惧生死,等硝烟散去后,却会悄悄软弱一会,为逝去的同志流一会鼻涕眼泪,等平复呼吸,再带着战友遗志继续行军赶路,直到完全胜利。
学习、行军、战斗、悲伤、学习、行军、战斗、悲伤。。一遍一遍,外公说每经历一次,都只会让自己和同志们更坚定,更清楚自己是谁,更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如果是我没了,别的同志也一样啊,就找个地儿把我埋了,然后替我打鬼子呗,打的更狠”。也许是他想起那些离去的战友了,气氛一直有点沉重,我就故意打趣岔开话题,笑着问他“所以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来着?天天有小米饭啊?”他就笑了,闭上眼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靠在摇椅上晃悠“我说没用,有些东西你得自己去看去想,耳眼口心,才叫个聪”。
抗日结束后,外公又在一野解放、在68军203师去了朝鲜,又陆续结识和失去了很多战友。我很小的时候,他常带我去陵园扫墓,不插香,不插烟,不倒酒,就带个小塑料袋,装一袋子小米,大到纪念碑下,小到每个烈士的墓碑,让我捏一撮放那,有时我俩一起,他放一排,我放一排。小时候我不懂,跟他一通抱怨,人家都带花来,方便还浪漫,就你为啥偏要放小米,捏来捏去累人的很,还不好看,你也不怕人笑话
他还是乐呵呵的,对着那片墓碑傻笑,说得话很没头脑:
“人人都有小米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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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中国人吃好喝好,永远有小米。
抗日战争惨烈到何种地步? - 林八一的回答 - 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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